原十堰市委副书记蒋显福只收小钱的受贿逻辑

    今年53岁的蒋显福曾为十堰市委副书记。

    从当年的郧阳地委书记秘书到十堰市旅游局局长，从竹溪县副县长到郧县县委书记，再至十堰市市委副书记——蒋显福的“官运”可谓一路亨通。作为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，他的成绩一度成为了家乡村民称道的“榜样”和“楷模”。然而，人生52岁这道坎他没能迈过去，这一年，他因受贿礼金32万多元而锒铛入狱。

    今年11月13日，湖北省汉江中级人民法院受理了蒋显福受贿一案。

    检方指控，他利用职务上的便利，先后收受17人的贿赂，折合人民币32.3038万元，并为他人在职务变动、广告发布代理业务等方面谋取利益。

    面对检方的指控，蒋显福辩称，自己在很多上亿的大项目中都经受住了考验，他面对法官的说法是：“我当初认为都是些礼金，属于人情正常往来”。

    蒋显福落马后，蒋父曾经感叹：“早知这样，就不拼命供他读书了，留在农村还可以给我养老，要那些人情钱有什么用，结果害了他自己。”

    仕途从“第一秘书”崛起

    在当地干部眼里，蒋显福虽然是农村出来的孩子，但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学，很不容易。经过了四年大学的洗礼，身上有强烈的文人气质。

    “聪明、机灵、会写东西，有一定的能力。缺点就是太爱表现自己。”这是熟识蒋显福的人对他的一致看法。

    蒋显福是十堰市竹山县人。十堰一位离休干部称，蒋走入人们视线时，还是原郧阳地委书记的秘书。

    其时，蒋显福已从华中师范大学毕业有几个年头。他曾在地区教研室工作过一段时间。有一位老领导记得，这期间的他年轻气盛，脾气很大，因为和主任闹矛盾，几次扬言要打人。后来，他被调到地委政研室。

    在当地干部眼里，蒋显福虽然是农村出来的孩子，但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学，很不容易。经过了四年大学的洗礼，身上有强烈的文人气质。

    “聪明、机灵、会写东西，有一定的能力。缺点就是太爱表现自己。”这是熟识蒋显福的人对他的一致看法。

    据郧县一位退休官员介绍，任原郧阳“第一秘书”时，蒋显福常随领导来郧县检查工作。年轻的蒋显福显得极其活跃，但并未做出格的事。“书记在县里除了工作，吃的很简单，随便在食堂对付一下就完了，蒋显福也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如今的十堰市纪委的部分干部，对蒋也很熟识。“我们的办公室就在宣传部的楼上，蒋显福上任市委宣传部长后，大家彼此上下班也常遇到。”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纪委干部说，蒋显福先是地委“第一秘书”，之后又先后担任了郧阳广电局的党组书记、竹溪县的副县长、十堰市旅游局局长、郧县县委书记、十堰市市委宣传部部长，一直到十堰市市委副书记，仕途可谓一帆风顺。“50出头，正是干事业的时候，如果这次不是因为受贿案下马，前途不可估量。”

    让纪委工作人员没有想到的是，尽管多年来就有人反映和检举蒋的问题，但是一直查无实据，有段时间，蒋显福因为接受调查还被闲置了几个月，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蒋的前程。

    县委书记亲自抓的“换届工程”

    当过郧县纪委书记的王永道清楚地记得，该县叶滩乡一位书记曾因贪污和受贿等行为被罢免，后来在蒋显福主政考核官员时，此人被任命为另一个镇的副书记。“在蒋显福的任期内，郧县的买卖官员很猖獗。”王永道如此评价。

    记者在郧县找到多位官员，他们都曾经在蒋显福担任郧县县委书记期间与其共事过。这些官员在谈到蒋显福时，一个非常一致的评价是，蒋显福对纪检、财务、干部问题都特别用心。任期内，他主张改造了县宾馆、博物馆等等，并修建了郧县广场。“当然，这都是他亲自抓的典型。”

    事实上，他就连设立广告牌也要插手。

    据检方的起诉材料称，1999年，十堰一家电脑喷绘公司股东黄某，为承接郧县一家酒厂和水泥厂的户外广告业务一事找到了蒋显福，蒋显福分别给这两个厂的厂长打招呼后，黄某所在的公司顺利承接了广告业务。当年8月，黄某和该公司经理李某商量，从公司账上取出5万元，一起送到蒋家。

    同年，黄某为承接郧县汉江桥头公园广告牌的制作业务，再次请蒋显福帮忙。蒋给郧县相关部门打了招呼，并把原本3万多元就能做的广告，以20多万的价格承包给了黄某公司，黄某和李某再次送给蒋显福5万元。

    蒋显福在郧县最有名的还是亲自抓“换届工程”。

    1999年春节，该县一位镇长赵某为在换届调整中得到蒋显福的关照，遂以拜年的名义，送给蒋一张1万元的定期存单。当年，郧县对乡镇领导班子进行换届调整，在县委书记办公会和常委会讨论组织部门拟定的干部任免方案时，赵某被提拔为镇党委书记。同年6月，赵某被任命。

    当过郧县纪委书记的王永道清楚地记得，该县叶滩乡一位书记曾因贪污和受贿等行为被罢免，后来在蒋显福主政考核官员时，此人被任命为另一个镇的副书记。

    后来因为经济问题被抓的李某原是郧县扶贫办主任，蒋显福一开始同意让他到计委任主任，最终因为县人大不同意，“只得”出任了计委书记一职。在蒋显福手中得到提拔的牛某最早是一名乡镇干部，担任过郧县水电局局长，在蒋显福的干涉下，他到县交通局出任局长，不久也因为经济问题被抓。

    “在蒋显福的任期内，郧县的买卖官员很猖獗。”王永道如此评价。

    一个公开和县委书记作对的人

    王永道称，因为自己一直搞纪检工作，后来虽然已经退了下来，还是有很多人会到他这里来反映问题。“4个月里，一个县的局长、科长、乡镇书记全要重新‘洗牌’，全县上下人心惶惶，人们根本无心工作，到处打听。”

    事实上，蒋显福在任郧县县委书记时，绝对算得上是手握实权，而现年71岁的王永道老人是唯一一个敢与他公开“作对”的人。

    原郧阳人大副主任和原郧县县长都表示，王永道是一个正直无私的人，一直到省里、到中央反映蒋显福的“卖官”问题，“现在像他一样的人不多了”。他们介绍，王永道甚至敢直接冲到蒋显福的办公室去指责他。

    11月22日，记者在王永道家中拜访了他。退休前，他担任过郧县纪委书记和人大副主任。1997年，蒋到郧县担任县委书记时，他还是县人大的副主任，两人共事了大约一年的时间。

    “关于蒋显福受贿被抓的事情，我是在网上看到的。”　王永道的家很普通，退下来的他养了条狗，下午定时到广场上散步。“我与蒋显福没有一点私人恩怨，我之所以要反映他的问题也都是因为工作。”

    据王永道称，因为自己一直搞纪检工作，后来虽然已经退了下来，还是有很多人会到他这里来反映问题。“4个月里，一个县的局长、科长、乡镇书记全要重新‘洗牌’，全县上下人心惶惶，人们根本无心工作，到处打听。”

    据该县组织部的退休干部介绍，蒋显福来郧县时，是郧县前任县委书记被调走后补上的。工作不到一年，遇到换届选举，他于是成为县委书记，离开时任期还未满。

    拒贿多次，只收小钱的受贿逻辑

    “我当县委书记和市委副书记期间，经手的项目和资金很多，有的甚至上亿元，但这些都没有问题，我也拒贿很多次，这都是一个国家干部应该做的。但在长期的人情交往中，我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，以致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。”

    与别的“贪官”不一样，蒋显福并不是“见钱眼开”。相反，根据法庭上蒋显福的多次供词，在很多上亿元的大项目中，他都经受住了金钱的诱惑，反而在小钱面前，因为“把受贿误当成了礼金”，走上歧途。

    据蒋显福的供词称：“我当县委书记和市委副书记期间，经手的项目和资金很多，有的甚至上亿元，但这些都没有问题，我也拒贿很多次，这都是一个国家干部应该做的。但在长期的人情交往中，我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，以致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。”

    事实上，在检方指控蒋显福收受的32万余元贿赂款中，蒋对其中13万余元持有异议，认为定性不准确。他认为，有的是属于礼尚往来，有的并未给请托人谋利益。

    2001年至2005年5年间，十堰某房地产开发公司股东方某，每年在春节期间，都会以“拜年”的名义为蒋显福送上1000元至5000元不等的“礼金”。2005年、2006年，十堰某房地产公司董事长龙某，也分别在春节期间向蒋送上3000元和5000元现金。

    据公诉方称，从形式上来看，既然是礼金，就应当有礼尚往来，而蒋显福收受的礼金只有别人送给他的，从来没有他回送对方的。

    正如十堰纪委一位干部所说，礼金和贿赂是有区别的，礼金是一种人情往来，而贿赂则是以权钱交易为基础的，是一种变相受贿。事实证明，蒋收受钱物的次数非常频繁，数额也超出一般的人情往来范围。

    据记者调查所知，在法庭上，蒋显福及其辩护律师认为，检方指控的32万元中，有7.6万余元的款项属于接受他人无请托事项、未“谋取利益”的“感情投资”行为，不构成受贿罪。

    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事例是，　2003年蒋显福出任十堰市委常委、宣传部长时，一家公司承接了竹溪某茶厂在十堰市区的户外广告发布代理业务。公司老板将广告设计方案送请蒋显福征求意见，蒋提出了16个字的修改方案：“欧盟认证，国际精品，茶道人生，福寿康宁。”并将这16个字写在了广告设计方案上。此后，公司老板以广告创意稿费的名义，送上了1万元。

    法庭上，蒋显福辩称，自己对广告进行了策划，1万元是策划费、咨询费，与职务没有关系，不应属于受贿。但检方认为，该公司为了广告设计方案能够顺利地通过竹溪县委审核，这才找蒋显福修改方案，因为公司在将广告设计方案送审时，因为这16个字是蒋显福提出并题写的，无疑会给审查结果带来巨大的影响，所谓“策划费”、稿酬等，只是一种贿赂的借口。

    蒋显福的“双面”性格

    在十堰市上下严查网吧问题时，他更是铁面无私。他曾在会上放出话：“对于网吧问题要进行严查……该处理的一定要处理，该取缔的一定要取缔，离学校距离不到200米的一律关掉，没有什么好说的。我在这里宣布，我打招呼都不算数，谁打招呼都不行……”　

    蒋显福所住小区的一位老人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话：“我一个月只有700块退休金，但我觉得很满足，人吃得再好，也无非就是一天三顿，要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？”

    事实上，蒋显福的性格是具有双面性的。认识蒋显福的不少人都表示，蒋这个人很有文人气质，对字画和玉器古玩有特殊的癖好。他自己在案发后也交代，自1998年至今，他一共向纪委等机关主动上交了4.7万的款项及其他财物。

    十堰市纪委的官员证实，蒋显福受贿案是由省纪委查办的，双规后的蒋显福不仅主动交代了受贿事实，还主动退还了赃款。省纪委的办案人员提到蒋时，也曾评价说：他在工作上还是有一定的能力的。

    记者了解到，在2005年6月《十堰通讯》里，刊发了一篇蒋显福发表在“领导论坛”里的文章——《对十堰市“十一五”旅游规划研究的方向和重点的思考》，文中提出一个思路：启动十堰市更名工作，把“十堰市”更名为“武当市”，实行“武当山世界文化遗产”与“武当市”的协调配套。

    而在十堰市上下严查网吧问题时，他更是铁面无私。他曾在会上放出话：“对于网吧问题要进行严查……该处理的一定要处理，该取缔的一定要取缔，离学校距离不到200米的一律关掉，没有什么好说的。我在这里宣布，我打招呼都不算数，谁打招呼都不行……”　

    可惜的是，蒋显福最终没能管好自己。

    2003年时，王永道就公开指出，蒋显福主政郧县的5年左右时间里，是郧县这个著名的贫困县最贫困的时候。其实，郧县并没有什么支柱性产业。有官员证实，在一个正式的场合，蒋显福曾经说过：郧县穷，恐龙蛋我都敢卖！

    在“后蒋时代”里，民间有说法说，“郧县好山、好水、好百姓，经济发展的关键还是在干部问题。”王永道介绍，郧县还有个“四缺干部”之说：缺法律意识、缺政策观念、缺群众观念、缺德。

    坊间流传一句话：来的时候穷光蛋，走的时候蒋百万。

    在记者的采访中，蒋显福所住小区的一位老人意味深长他说了这么一句话：“我一个月只有700块退休金，但我觉得很满足，人吃得再好，也无非就是一天三顿，要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？”

    八旬父母的悔恨 “还不如当初在家种地”

    至少三位老人告诉记者，现在蒋父见到他们就会哭，说到蒋的过去，这位老人一再后悔当年拼命送他出来念书，“没有想到临老了却进了牢里，早知如此，当初还不如放在农村种地”。街坊说，蒋显福出事后，一天，他的父母在楼下拦住市里的某位领导，哭着哭着就跪在了地上，口里不断说着“救救我的儿子吧”。

    蒋显福因受贿落马时，他的父母已年近八旬。

    他所住的小区内，多位群众向记者证实：经常在小区转悠的蒋父，在蒋显福被抓后，一直就很少出门。至少三位老人告诉记者，现在蒋父见到他们就会哭，说到蒋的过去，这位老人一再后悔当年拼命送他出来念书，“没有想到临老了却进了牢里，早知如此，当初还不如放在农村种地”。街坊说，蒋显福出事后，一天，他的父母在楼下拦住市里的某位领导，哭着哭着就跪在了地上，口里不断说着“救救我的儿子吧”。

    邻居们介绍，蒋显福事发后，大家也很少能看到他的妻子了，只是蒋家在很晚的时候还会亮着灯。蒋妻以前的朋友们都表示，以前蒋妻很热情，见人就打招呼，现在见了他们低头就走开了，什么话也不说。

    11月24日，记者来到蒋显福的老家——竹山县潘口乡魏家沟村。

    这个封闭的山村距离县城几十里路。村民们介绍，蒋显福小时候，蒋父是当地林场场长，在当地算是条件比较好的。那时，村里地少人多，俗话说“八山一水一分地”，人均只能分得一分多水地，种的稻谷还不够一家人糊口。

    即便是这样，当同龄人辍学时，蒋父仍设法供养唯一的儿子读书。

    遇到文化大革命的期间，蒋显福退学在家了一段时间，后来当了一段时间的兵。

    退伍后，蒋显福也曾在家里帮忙务农。但在当时，他就是一个活动积极分子，表现很突出，每当村里组织演戏时，他就充当小导演，跑来跑去。

    “他没有做过坏事，特别的聪明，很会读书。”这是村里人对他的看法。

    而作为山沟沟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，蒋显福后来的发达一度令山里人非常自豪和羡慕，听说蒋出了事，村民们都感到惋惜：“榜样就这样没了，都是钱惹的祸。”

    蒋家的老房子是当地一个地主留下来的几间土砖房。

    如今，房子里的主人是蒋显福的一位亲戚。女主人介绍，蒋显福离开家后，很少回到老家，10多年前，其父母也搬到了十堰城里颐养天年，他们一家人回来的机会就更少了。

    贫寒的家里，男主人外出打工了，女主人对蒋显福的印象并不深。“我们住了他家的房子，每年送给他们1000多斤稻谷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这么穷，蒋显福没有帮过你们吗？”记者问。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她说，蒋显福的很多亲戚都并不富裕，蒋显福父母还在村里时，他每次回来还会带些礼物。但后来，蒋显福回来的越来越少了，大家也越来越生疏了。也有亲戚找他帮忙的，但都被回绝了。在亲戚们的眼里，这个“大官”亲戚并不徇私。（文/本报记者　罗道海）